秦岭余脉尽，兀起花果山。激扬龙尾，纳乾坤元气；俯冠熊耳，派伊洛双川。道列七十二福地，地接三十六洞天。日精月华春秋注，天真地秀风水涵。每登临，辄纵不归之欲；但极目，尤耽无我之览。

身溶净界，神驰仙山。入莽林，虬枝复藤萝，密织天罗地网；登峻岭，碧浪间云霭，绵延梦境仙寰。峰之峭也，冲霄逼剑；壁之陡也，匍地悚猿。师徒峰三面肖形，四僧错落；飞来石一席触地，百米围圆。十八罗汉下天殿，万千猢狲化坚磐。龟蛇定于伸颈，虎豹固于腾翻。奇岩拟物，达形神兼备；胜境闻名，赖风雅频参。张轨②怀凉州远志③，长隐有岁；辛愿④本山野小草，高卧经年。长吉⑤隔洛水而居，锦囊尽收；遗山⑥卜北麓而宅，诗页平添。望山有悟，玄宗作《霓裳》⑦名曲；因地生灵，吴氏⑧书《西游》大观。慕风骚，前贤既往不再；师造化，四时依旧连环。

春容动，花树繁。五彩齐渲泄，汪洋逐浪；群芳竞风流，参差簪岩。西施昭君，莫言能教花妒；玉环飞燕，相形自输妆残。一朝独享芬芳，透解沉醉；三月除闻馥郁，不知香甜。雨空蒙，将烟困峰峰尤美；风料峭，作冷欺花花更艳。红雨湿肩处，珍禽疏朵；忘情寻迹时，异兽越涧。涧吟有韵句，新调陈调抒胸臆；泉奏无弦琴，大珠小珠落玉盘。斯山之春也，花成巨阵，香蕴大府，不可媚喻；鸟作仙音，水动雅声，焉就俗观？

春既夭夭，秋必累累。经霜红柿涧底，滴露海棠溪边。酥梨坠葫芦，葡萄凝仙丹。酸甜红果引垂涎，香醇核桃任解馋。板栗橡子颗颗，层层匝地；山枣甘棠串串，落落摇天。忘情欲觅人参果，回神已入蟠桃园。秋实之丰，为名山张目；菊花之富，拥高士卧眠。似花非花，犹有霜叶迁春到；非常似常，恰如东君⑨破令还。诧层林，染黄泼翠；惊绿树，凝紫流丹。绝色之林不容香，容其雅兴无量；醉翁之意不在酒，在乎高致有添。

或曰：欲坚其志，宜作壮游；壮游之宜，宜乎夏山。斯山之魅力，不唯春花秋果；大象之魂灵，尤关夏容冬颜。判阴晴，绿盖遮天日；任卷舒，松风戏山岚。缠树老藤荡寿猴，千古一性；夹云崖缝闪惊鹿，几回重观？变易寻常事，得失不意间。涉涧应躲岭头雨，避暑还防高处寒。细流千曲到崖头，为争一搏；飞瀑一泻奔渊底，终破重拦。水性双兼，得刚柔极致；流行多变，随屈伸自然。借径而蓄势兮，音寂于野；知遇而张扬兮，声闻于天。嗟呼！为万物之灵长者，几人知水？处多艰之尘世者，三味在焉。至若数九隆冬，积雪盈尺，冰封瀑布，银镀松冠。危岩垂玉柱，朔风布广寒。于群芳尽时，琼花独绽；待高人来后，有梦自圆。

噫！美乎哉！宜阳形胜地，中国花果山。斯山只应天上有，神话或可世间传。故山之美久矣，世之知鲜焉。赖薰风⑩之化育兮，钧天一曲；逢甘雨之随车⑾兮，高路九盘。四望唯物，三思即禅。为山者物态恒存，足可千古载誉；为人者凡躯不久，岂望再生延年。大公而无私，所谓长生果；存实而垂名，正是不老丹。崖头著灵芝，贪求何益？极顶看风光，无畏有缘。非齐天大圣，云近不可踩；虽俗子凡夫，山高只等闲。不经意，一脚踏绝顶；惊回首，众山化泥丸。黄河飘玉带，陆浑映宝鉴⑿。流霞一掬而可饮，洪嗓三呼而惊仙。于是乎草成此赋，择结句而勒岩：已卯九月九，离天三尺三。

注：

①花果山：位于河南省宜阳县境内，属秦岭余脉熊耳山系，主峰海拔1831.8米。据《山海经·中山经》载，此山原名女几山，唐《元和郡县图志》亦有记述。杜光庭著《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》列此山为七十二福地之一。因风光奇秀，花果繁盛，北宋《太平寰宇记》始谓之花果山。《西游记》问世后，两相缘结日厚。清乾隆十五年（1750）重修庙宇，碑刻“斯山也，即西游记所称齐天孙佛成圣处。”1991年1月，此山被列为国家森林公园。

②张轨（255-314）：字士彦，晋安定乌氏（今甘肃平凉西北）人。永康二年（301）任凉州刺史。任内稳定边地，扩建城郭，立学校，定币制，颇有政绩。后子孙嗣保凉州七十余年。曾孙张祚称帝，追谥其为武王。青年时代曾隐居于花果山（女几山）。

③远志：南朝宋刘义庆《世说新语·排调》载，东晋谢安隐居东山，怀远大志向，后出为大将军桓温的司马。有人送草药给桓温，其中一味名曰“远志”。桓温问谢安：“此药又名小草，为何一物而有两种称呼？”座中郝隆应声答道：“这不难理解：隐居山中时叫远志，出了山就叫小草。”其讥讽之意甚明。此处引典，盖无贬义。下文“小草”互见。

④辛愿（？--1231）：字敬之，金代诗人。祖父时自凤翔迁福昌（今宜阳），居花果山下，种田为生，自号“女几野人”。为学广阅博览，精三传，通佛经。其天性野逸，不修边幅，纵列权贵盛宴，亦狂放无所顾忌。晚年沦为庶人，境况窘迫。有诗数千首，毁于乱世。元好问与其友善，过从甚密。辛愿去世后，元好问为其作传，载入《中州集》。

⑤长吉：中唐诗人李贺（790--816），字长吉，福昌昌谷（今宜阳县三乡）人。详见《诗鬼赋》注。

⑥遗山：金代文学家元好问（1190--1257），字裕之，号遗山，秀容（今山西忻州）人。兴定进士，曾任行尚书省左司员外郎等职。金亡不仕，避兵于花果山，宅居北麓。工诗文，负重望。著有《遗山集》，编有《中州集》。

⑦《霓裳》：即唐时著名宫廷舞曲《霓裳羽衣曲》。据有关史料记载，唐玄宗（685--762）巡幸福昌，曾于三乡驿楼题诗《秋风词》。日间遥望洛水对岸之女几山，岚雾飘渺，恍若仙境。夜梦仙女云巾霞衣，和乐而舞。回宫后依梦谱就《霓裳羽衣曲》。数十年后，刘禹锡（772--842）游三乡，题《三乡驿楼伏睹玄宗望女几山诗小臣斐然有感》诗曰：“开元天子万事足，唯惜当时光景促。三乡陌上望仙山，归作霓裳羽衣曲。仙心从此在瑶池，三清八景相追随。天上忽乘白云去，世间空有秋风词”。

⑧吴氏：明朝小说家吴承恩（约1510--1581），字汝忠，号射阳山人，淮安府山阳县（今江苏淮安）人，神话小说《西游记》作者。该书成书前，西游故事已在民间流传数百年。考诸花果山风物、民俗及诸多地名，盖与《西游记》所言吻合。花果山近隔洛水对应连昌宫及三乡驿，乃唐时两京御道必由之处。且玄奘故里与中国佛教第一寺白马寺均近距花果山，而花果山之名又早于《西游记》成书数百年。1991年，文化部外事司12人专家组综合考证结果认为，此山即吴承恩所著《西游记》中花果山之原型。 

⑨东君：古代传说中司春之神。

⑩薰风：《孔子家语》：“舜作五弦琴歌曰：‘南风之薰兮，可以解吾民之愠兮；南风之时兮，可以阜吾民之财兮。’”

⑪甘雨随车：《太平御览》卷十引三国吴谢承《后汉书》：说东汉百里嵩任徐州刺史，境内大旱，嵩外出巡视，甘雨随车而下。东海、祝其、合乡三县父老亦请巡视，车至而雨降。

⑿黄河、陆浑句：晴日登临花果山极顶，远眺可见黄河及陆浑水库。